从昨晚到现在,雪还在下。
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的,我可说不准。也可能是半夜里人睡着时开始下起的吧。雪如在你睡着时悄悄替你盖好被的母亲,它从来都是轻言轻语的。
谁在雪夜里目睹了第一片雪的落下?他又把下雪的讯息最先告诉了谁?
起床时,窗下面满是小区的清洁工边说话边拿长扫帚扫雪的声响。“哧,哧”,每一下,都拉得很长。尽管在城里多年了,她们还谙熟着劳动的姿势。一妇女边扫边说:“再不要下了,让人安安稳稳过个年好不好?!”听她们忙碌和说话的声音,总让我想起乡下的邻居和亲人。此刻,我乡下的邻居和亲人也在忙着扫雪吧。一场雪,让城市和乡村都忙碌了起来。
雪地里,一辆电动车,孤孤地站着。它的主人可能忘记了它,也可能懒得理它吧。车把上,踏板上,后备箱上,座垫上,都覆满了雪;树枝朝上的一面也满是雪,正向枝梢逶迤而去。
一只猫从雪地跑过,无声,转眼就没了影,身后,留下了两溜不规则的圆圈圈,随后,又被继之而来的雪轻覆了。
室内,电壶里的水在“吼吼”地沸着;媳妇边哼着歌,边准备着早饭:一下下切白菜的声音,不紧也不慢;案板上,还有几个洗净了的露着光亮而潮润身子的洋芋……
下雪天,真好!在这样的日子,哪儿都不想去,就想偎在被窝里,
半倚半躺着翻书。随手拿过来一本,一翻,是贾平凹先生的散文:《在米脂》。
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看题目,就很喜欢。早在多年前,就听朋友谈起过这两个地方。只可惜,一直没去过。没去过也好,就让我在想象中一直保持着热爱吧。
开头是一首陕北民歌,很拿捏人的,让人不由得想读下去: 走头头的骡子三盏盏的灯 挂上那铃儿哇哇的声 白脖子的哈巴朝南咬 赶牲灵的人儿过来了 你是我的哥哥你招一招手 你不是我的哥哥你走你的路
陕北的民歌,很好地延承了《诗经》赋比兴的传统,同时,还有一种未经濡染的质朴、野性而大胆的美。只可惜,现在已很少看到这样的好文字了。
民歌中的姑娘长什么样子,很令人想象的。
上大学时,我曾多次对同宿舍的人描述过我想象中的女子:篱笆,黄狗,围红头巾,臂弯上挎一篮子,正沿着山路袅袅娉娉地向我走来……
那时我正做着诗人的梦,我觉得这样的女子便是我一生的所爱。这漂亮的女子长什么样,我真的说不出了,或者说,若把女子长什么样子都一一说出来,反而就不美了。
且看接下来出场的女子是怎样的一种美:“……在上岸的柳树根下,她背向而坐;伸手去折一枝柳梢,一片柳叶落在水里,打个旋儿,悠悠地漂下去了……耳朵一半埋在发里,一半白得像出了乌云的月亮。她微微地斜着身子,微微地低了头,肩削削的,后背浑圆,一件蓝布衫子,窈窕地显着腰段……”
漂亮的女子人人爱,漂亮的女子也有意中人。而后,作者想象了女子每次见意中人的情形:“……她一回头,他正看她,给她一笑,她想回他个笑,她却变了脸……”“他几天竟不来了,她坐在家里等。等得久了,头也懒得梳,她说:'不来了,好!‘但却哭了。”
好不容易把意中人盼来了,她又是这样:“……他一看她,她立即面壁不语。他向她走进来,她却又走了,一直走到窑里。只想他会一挑帘而进来,回头一看,他没有进来,走出窑看时,他却走了,边走边抹着眼泪。”
不直接,欲说还休,欲扬先抑,不但美好的恋情是这样的,好文章也是这样的。
当看意中人被她气走了时,她又念得不行,狠得不行,盼得不行:“……她恨自己委屈了他,又更恨那个他!夜里拿被子堆一个他,指着又骂又锤又咬,末了抱住流眼泪。等着他又路过了,她看着他的身影,又急切切盼着他能回过头来,向她招一招手……”
最终是否向她招了手,作者没说,任由读者去想象罢了。从文学美感上说,还是不招手的好,这样更能给人以无限意味;但回到生活上,我还是觉得能招手的好,“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不但我这
样,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祝福。
在雪天,读好文章,不能不说是一大乐事。还有,看久了,或不想看了,便将书在枕旁一放,微眯着眼,小睡一会儿,也是不错的。而窗外,雪仍在不紧不慢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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