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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逝世三周年记

来源:智榕旅游
妈妈逝世三周年记 (2012年农历4月12日)

冯向道

表达“死”的词有很多,对于妈妈的死,我觉得用“逝世”最恰当。

我常想,对于一个女人,一个终生生活在农村的普通女人,一个没日没夜为了子女们的安全和温饱操劳奔波的女人,人们不该奢望她们拥有远见卓识,也不该奢望她们创造许多有形的财富,因为,在她们生儿育女过程中,在对子女们无微不至的呵护中,已经耗费了她们太多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并且,在此过程中,足以彰显她们对于生命的关爱与责任。

妈妈的爱心绝不仅于此。

闲暇之余,心静之时,或春暖花开的阳光下,或冬日暖暖的火堆旁,妈妈边做杂活边给我们讲故事。那些故事大多是断断续续的,譬如,外婆心灵手巧,不论纺花织布还是烧菜做饭都是一把好手,因此常被大户人家雇去。妈妈则常跟着她四叔,白天拾柴做农活,晚上串门或听故事,有时四外爷会把烟袋嘴伸向妈妈,当妈妈被呛得咳嗽不止时,四外爷则在一旁一阵开怀大笑。

1944年日本鬼子进我村那年妈妈8岁,村里早就沉浸着恐怖气氛,男女老幼白天都躲在沟里或麦地里,晚上才有个别胆大的男人回村子里取些必需品。妈妈说那年的麦子长得特别好,藏在里面很难被发现。在后岭,她亲眼看见过一队日本鬼子骑着高头大马从远处奔来,马蹄声都很清晰响亮时,却在三道岔停了下来,因为有人事先在要道处挖了一道又深又宽的壕。鬼子叽里呱啦叫了一会儿,无奈折了回去。妈妈说那是她记忆中最惊心胆颤的一段经历,她把那段时期形象的称为“跑怕怕”。妈妈说,日本鬼子在我村驻了三天,被打死了一个。原先,我们这里大多数人家都住在窑洞里,有的大窑上头有小窑,称为天窑,从里面可以上去,那个日本鬼子是在叫着花花姑娘试图用梯子从外面上去时被兔炮打死的。鬼子撤走的时候,村子里只剩下一只母鸡,那只鸡藏在家庙的柏树上一连三天不吃不动才逃过了一劫,大

筐的牛肉臭气冲天了也没人理睬。还是那年夏天的一个中午,国民党和小鬼子在大庙坡上空展开了一场激战,从中午一直打到傍晚,有时飞机俯冲得很低,连飞行员的模样都清晰可见。妈妈讲这些故事时总是充满自豪感,因为她的父亲就在国民党的军队里当官儿。妈妈说日本鬼子到我们这里已是强弩之末,在影视中常见的横行霸道似乎有些收敛。不久日本战败退却,在街上被唾骂殴打时显得很狼狈,根本没有那种刨腹自杀的壮举,跪地求饶倒是很常见。

妈妈是那种乐观随和的人,有一次,她和伙伴儿们去大庙坡下拾麦穗,拾了一会儿就到光武庙前山门下乘凉,不知谁无意中向身后一闪,瞥见了两尊高大威猛凶神恶煞的门将塑像,于是吓得拔腿就跑,妈妈和其他小伙伴儿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跟着拼命地跑,跑累了,蹲下来。再看那竹篮中的麦穗已所剩无几了。妈妈讲这个故事时,笑得很单纯,有时还会笑出眼泪,仿佛又回到了幼年一般。

据说,外祖父年轻时就会双手打算盘,又写得一手好字,因此常给别人家当账房先生,后来参加了国民党的部队,常年不回家。偶尔回家一趟,妈妈也总是躲到别处去,无论他怎么喊叫。1948年解放洛阳时妈妈12岁,她说距100多里我们这里都能隐约听到炮声。那年秋天阴雨连绵,外祖父所在的部队担任防务,被解放军打败后一天夜里回家匆匆一别好久杳无音信。据洛阳地方志记载,为消灭国民党有生力量,为大反攻准备更有利的条件,洛阳这个九朝古都炮轰过两遍,攻进去后又主动撤出,包括外祖父在内的国民党军队不知是计,又“攻”了进去,结果又一次遭到更猛烈的轰击!我隐约觉得至今没拍过解放洛阳的片子是不是党觉得有愧于这个九朝古都?我不能确定。

解放后,两岸关系由紧张逐渐转向缓和,先是通邮,来信的地址是香港九龙元朗的什么号。妈妈总是戴着眼镜认真读那来自远方的、几乎没有给过她精神寄托和物质依赖的父亲的信,在信中我们知道,外祖父又娶了一个四川女人,象我家一样也有九口人,四男三女,小儿子才和我同岁;还说一些生活上的事,如儿女们谁谁去美国读书了之类,但从未提到过他在台湾,这使我们一直以为他在香港。

这种错觉是在1987年得到纠正的。那时台胞已被允许回大陆探亲,外祖父就在他的小女儿陪同下回到了这片阔别已久的故土。按理说,外祖父能在兵荒马乱的岁月中保全性命无论是运气好还是官儿比较大都是值得庆幸的事,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据妈妈说,在去接她那几乎素不相识的天外来爹时,称呼得很是勉强。那时,二姐已出嫁,我在县城读书,我家其余的六口人都挤在一孔小窑洞里,把入深不足一丈但足以称为宽敞的三间瓦房打扫得干干净净以备外祖父居住,可他却去他的姐姐家住了,而且后来给妈妈礼物远不如他姐姐的贵重,再加上没有去杜家祠堂认祖归宗,于是杜氏族人把外祖父叫过来狠狠地批了一顿。妈妈从不愿意提及此事,偶尔无意中提起,总免不了掉几滴泪。平心而论,外祖父所犯的错误同从学门到学门的我等所犯的错误类似,对世俗不是熟视无睹有意为之,而是缺乏了解和重视罢了,仅此而已,无须大动干戈。也许与此事有关吧,外祖父返台后次年就去世了。

在认识我父亲之前,妈妈结过一次婚,也生过一个女儿,就是我的大姐。那时侯,识几个字的人都被招到城里了,按常理,妈妈这个成绩优秀的完小毕业生完全有资格招到城里去,可她不同。那时,外祖父生死不明,外婆还没有改嫁,她不想把外婆一个人丢在家里,于是妈妈和她的前夫就此各奔东西了。

妈妈是在龙脖水库的工地上结识我父亲的,据说,我父亲也是个苦命人,在他九岁时刀客打仁村寨我家一天死了三口人,我老爷、我爷、还有我三爷,后来我奶改嫁他乡,我父亲就跟着我老奶生活,在我父亲和犁把差不多等高的时候,就担当起了家里的全部重任。人常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父亲农活、赶车样样在行,再加上练就的思维敏捷、遇事果敢、能屈能伸,虽说不识几个字,但在村里也算一个人物。妈妈看上我父亲应该说有根有据。尽管在以后的日子里也吵过架,甚至也动过拳脚,但在妈妈逝世之后的泪光中,可以看出他们应该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妈妈是世界上最有爱心的人。在那衣食短缺、缺医少药的岁月,不仅她的七个儿女都健健康康活了下来,就连家里养的猫狗,也能得到妈妈的悉心照顾。特别是刚逮来的小猫小

狗,妈妈总是用家里最好的食物给它们吃,允许它们睡在炕上,直到它们长结实为止。早些年讨饭的人多,这些人只要从我家门前经过,妈妈总不会让他们空手而返。有一年,苏北闹水灾,许多人都到我们这里逃荒,妈妈竟把一个素昧平生的姑娘留在我家吃住了大半年,感动得那个姑娘临走时给妈妈磕了好几个响头,拉都拉不起来。

大爱无声。它蕴含在一口水一口饭中,蕴含在一针一线中,蕴含在抽拉风箱劈砍柴禾披星戴月不辍劳作中„我至今还很惊奇在那连绵不断的秋雨里,在没有一根干柴的情况下,妈妈是用什么办法让我们在走进家门的那一刻都能喝到哪怕很稀很淡但很有温度的饭菜的?

大爱无痕。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妈妈曾经操过多少劳?担过多少心?在我们生病时

想象过多少种后果并为此提心吊胆?在我们不在家的时候想象过多少种危险?如玩的地方有没有井?有没有崖?有没有玩火?有没有到河滩去?伙伴们有没有调皮捣蛋爱搞恶作剧的或有暴力倾向的?„牵挂实在是一首深情的歌,是一趟艰辛的不计后果不图回报的舍命陪君子的旅程!

大爱如海。妈妈本是个无神论者,但在我幼年得的那场大病经过江湖郎中和附近县乡医院医治无效时,毅然走进了教堂,并且逐渐成为一名虔诚的基督徒:一切行动以《十条诫命》为准则,张口闭口都是“感谢上帝”,作见证、捐善款、传福音乐此不疲,除平安外对人生别无它求„人,是需要有信仰的,我们不该厚此薄彼。妈妈把对上帝的顶礼膜拜以及把普度众生当做一项神圣职责,显示了她对整个人类大海般的关爱。

大爱如歌。有温馨,有深沉,也有悲伤。距公元两千零九年农历四月十三日已近三年,在这三年中,总是时不时的想起妈妈,想妈妈的慈祥和温暖是温馨,想妈妈的操劳和付出是深沉,想妈妈所遭受的磨难是悲伤„

妈妈在,我们都是孩子,孩子得连妈妈日益增多的白发都没有去多想一点。我们是不会多想的,这不仅是因为妈妈一直都很健康很少生病,在潜意识中,恐怕都以为妈妈是不会走那条不归路的。其实,在2009年春节时,妈妈都说过那段时间不想吃东西,可我们竟那

么傻,没有当回事儿。大约过了两三个月,有一天下午,二姐召集三姐和我商定去洛宁给妈妈看病。第二天两个姐姐就陪妈妈去了,回来后,二姐说,妈妈的病恐怕不太好,要住院治疗。次日,我就备好钱同两个姐姐到宜阳县医院给妈妈看病,经医生诊断,妈妈得的病叫肾衰竭。在县医院住院期间,我到病房值班室翻看过医书,书上说肾衰竭的晚期就是尿毒症,发展到这个阶段会危及生命;治疗的办法是血液透析和肾移植,其中肾移植如果成功的话基本可以根治。我们考虑到妈妈年事已高,手术费也不是一个小数目,无奈选择了保守治疗。那时县医院没有肾病专科,设备和技术都不到位,于是在县医院住了12天就回家了,然后稍作准备转到了市三院。在住院期间,妈妈越来越吃不下东西,最后连喝口水都相当困难了,眼看着妈妈在那吵闹拥挤的病房里日渐消瘦,我们心里都很难过,我觉得,妈妈恐怕难逃此劫了。终于在三院住院的第15天,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书,要求我们出院。回到家后,姐妹们轮流照顾妈妈,我和哥哥则跑前跑后取药叫医生。街坊和亲戚都来看望妈妈,信徒也不断来礼拜祷告,对此,妈妈都一一拉手微笑致谢。

大约七八天后的一个中午,我去给棉花打药回家,一看手机上有四个未接电话,我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不好的征兆,于是我急忙骑上摩托车奔向老宅,推开窑门,姐妹们正默默的流着泪给妈妈梳洗。我默默关上门,坐在院当中的石头上发呆。

时隔一天的半夜,即四月十四日凌晨,妈妈在我们的大哭小叫中被别人装在灵柩中抬上了手扶拖拉机,然后向后岭拉去。我们走大路,帮忙的人都走小路,有好多人,黑压压一片。埋葬了妈妈天下起了大雨不少人的鞋子在下岭途中粘在了泥泞里,甚至有的人的脚被枣刺儿扎烂了,但没有一个人有任何怨言。

就这样妈妈离我们而去了!我们再也没有妈妈了!我们再也不妄想走进家门谁还会拿出自己舍不得吃藏了又藏的吃食了;我们走在路上在看到灰白头发步态略慢身材略胖的老太太时候,多次看看是不是妈妈,在一次次失望后渐渐无望了;在这三年中,无论多晚回家,也无论遇到任何情况总觉得有妈妈保佑,但这种感觉在无数次左顾右盼中找不到妈妈后渐渐模糊了„死,原来就是没有。但妈妈收获的亲情和遍布乡邻的美名,将永驻儿女心中。

人的一生,为名?为利?为情?为义?多年以来,我一直以为名利是喧嚣尘上的浮云,而情义才是荡涤红尘的清洁剂,在现在看来,这种看法恐怕是偏执的、是怯懦的、是愚钝的和缺乏信心的表现。时至今日,名和利与我毫无关系,情和义也是一塌糊涂。工资低得羞于启齿,爱情早已被迫看做是件奢侈品。如果说还有生的意义,那就是责任的牺牲品。

好在老父亲还健在,在他的教导下,使我渐渐明白所谓的智慧,就是恰当理解和处理一些基本概念:大小多少、上下左右、长短远近、利害得失、爱恨情仇„理论如此,然而在现实中我的路又在何方?但我该相信,只要有爱心相伴,最终会有所收获。

妈妈永垂不朽!爱心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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